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千家 一作：几家)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音书 一作：依依)
译文
年终岁末，日月交替催促着白昼越来越短，我远在天涯的夔州，在霜雪初停的寒夜中倍感凄凉。
五更时分，军中的鼓角声听起来悲壮激昂，三峡上空的星河倒映在江水中，随着波浪摇曳不定。
战乱的消息传来，千家万户传来痛哭之声，几处渔人和樵夫的歌声中唱起了少数民族的歌谣。
诸葛亮和公孙述这样的英雄人物最终都化为了黄土，人事变迁，音书断绝，我也只能任这寂寞孤独蔓延。
注释
岁暮：指冬季。
阴阳：指日月。
短景：指冬季日短。景，通 “影”，日光。
天涯：指夔州，有沦落天涯之意。
霁：雪停。
五更鼓角：天未明时，当地驻军开始活动，鼓声、号角声响起。鼓、角，都是军中的乐器，用于报时或发号施令。
三峡：指瞿塘峡、巫峡、西陵峡。
星河：银河，这里泛指天上的群星。
野哭：战乱的消息传来，千家万户的哭声响彻四野。
战伐：指当时崔旰之乱等蜀中战乱。
夷歌：指四川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
卧龙：指诸葛亮。
跃马：指公孙述。西汉末年，他凭蜀地险要，自立为天子，号 “白帝”。
人事：指交游。
音书：指亲朋间的慰藉。
漫：徒然、白白的。
赏析
首联：“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点明时间和地点，“岁暮” 突出时令是冬季，“阴阳催短景” 形象地写出了冬日昼短夜长，光阴似箭，让人有紧迫之感。“天涯” 表明诗人身处夔州，有漂泊天涯的落寞。“霜雪霁寒宵” 描绘出雪后初晴的寒夜，清冷的氛围为全诗奠定了基调。
颔联：“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从听觉和视觉角度描写。五更时分，鼓角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悲壮，暗示了战争的频繁和局势的动荡。“三峡星河影动摇”，写三峡上空的星河倒映在江水中，随着波浪晃动，景色雄浑而壮丽，既展现了三峡的独特景观，又流露出诗人对时局的忧虑和对自然美景的赞叹，景中含情。
颈联：“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野哭千家” 写出了因战乱而引发的千家万户的痛哭，体现了战争给百姓带来的巨大痛苦，“夷歌数处” 则描绘了当地少数民族的歌谣在渔樵中传唱，一 “哭” 一 “歌”，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夔州地区的独特风情和社会现状，也表达了诗人对百姓苦难的同情和对自身漂泊的感慨。
尾联：“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诗人由眼前的景象联想到历史上的诸葛亮和公孙述，他们曾是一世之雄，如今也都化为黄土，一切都归于尘土。由此引发了诗人对人事变迁、生命无常的感慨，既然连英雄都难免一死，自己的孤独寂寞又算得了什么呢？看似自我宽慰，实则蕴含着更深沉的悲哀和无奈。
创作背景
这首诗是公元 766 年（大历元年）冬杜甫寓居夔州西阁时所作。当时西川军阀混战，连年不息，吐蕃也不断侵袭蜀地，社会动荡不安，百姓生活困苦。而杜甫的好友李白、严武、高适等都先后死去，他自己也流落他乡，疾病缠身，孤独无依。在这样的背景下，杜甫感时忆旧，写下了这首诗，表达了他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对亲友的思念以及对自身命运的感慨。
简析
《阁夜》是杜甫律诗中的典范之作。全诗气象雄浑，意境开阔，诗人围绕 “阁夜”，将眼前的景与心中的情、历史与现实紧密结合。前两联写景，后两联抒情，情景交融。诗歌通过描写冬夜的景色、鼓角声、野哭声、夷歌声等，展现了夔州的独特环境和社会现实，抒发了诗人忧国忧民、伤时感事的情怀，以及对人生无常、命运多舛的无奈和悲哀。诗歌格律严谨，对仗工整，用词精准，如 “催”“动”“闻”“起” 等字，使诗句更加生动形象，富有表现力，充分体现了杜甫沉郁顿挫的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