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李白二首·其一

杜甫〔唐代〕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译文

为死别往往使人泣不成声,而生离却常令人更加伤悲。江南山泽是瘴疠流行之处,被贬谪的人为何毫无消息?老朋友你忽然来到我梦里,因为你知道我常把你记忆。你如今陷入囹圄身不由己,哪有羽翼飞来这北国之地?梦中的你恐不会是鬼魂吧,路途遥远生与死实难估计。灵魂飘来是从西南青枫林,灵魂返回是由关山的黑地。明月落下清辉洒满了屋梁,迷离中见到你的颜容憔悴。水深浪阔旅途请多加小心,不要失足落入蛟龙的嘴里。

注释

吞声:极端悲恸,哭不出声来,形容极度悲哀。

恻恻:悲痛、忧伤的样子。

瘴疠:南方山林间湿热环境中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

逐客:被放逐的人,这里指李白。

明:表明。

枫林青:指李白所在的江南之地,暗示李白流放之处。

关塞黑:指杜甫所居的秦陇地带,关塞在夜色中显得黑暗。

罗网:指李白被流放,如同被罗网束缚。

颜色:指李白的容颜。

赏析

情感真挚深沉:全诗围绕对李白的思念与担忧展开。开篇以 “死别”“生别” 对比,突出对李白流放的担忧更甚于死别之痛,奠定了悲怆的基调。“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直接表达对李白身处恶劣环境且音信全无的忧虑。

心理刻画细腻:“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不说自己思念而说故人知我相忆而入梦,笔法巧妙,体现两人心灵相通。“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诗人在梦中见到李白后,瞬间由喜转疑,细腻地表现出对李白生死未卜的复杂心理。

意境阴森惨淡:“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描绘出李白魂魄在青枫林与黑关塞间往来的阴森画面,渲染出一种悲凉、神秘的氛围,既写出梦境的奇幻,又暗示李白处境的艰难。

用典精妙:“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运用了与屈原相关的典故,将李白与屈原联系起来,既突出李白命运的悲剧色彩,又表达了杜甫对李白的称许和崇敬,同时也寄托了对李白旅途安全的担忧,希望他能避开蛟龙般的凶险。

创作背景

公元 758 年(乾元元年),李白因参加永王李璘的幕府而受牵连,被流放夜郎,杜甫只知李白流放,不知其已在乾元二年春至巫山遇赦。杜甫当时流寓秦州,对好友李白的命运十分担忧,积思成梦,于是写下了这两首记梦诗,此为第一首。

简析

《梦李白二首・其一》是杜甫诗歌中的经典之作,以梦为载体,以真挚的情感、细腻的心理描写、独特的意境营造和巧妙的用典,生动地展现了诗人对李白的深切关怀与思念,体现了李杜之间深厚的友情。诗歌语言质朴而情感浓烈,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不仅是对李白个人命运的关注,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动荡与文人的不幸遭遇,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文学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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