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灵岩陪庾幕诸公游

吴文英〔宋代〕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译文

极目远眺,四方烟雾缥缈,空旷高远。不知是哪一年,青天坠落了一颗长星?幻化出这座苍翠的山崖,云树葱茏,还有那藏着美人西施的馆娃宫,以及那春秋霸主吴王夫差残缺的宫城。深宫里吴王夫差沉醉于酒色,只有请那位功成身退、在五湖之上独钓的范蠡,才能保持清醒。我询问苍茫的水波,历史兴衰的原因是什么,它却默默无语,我的满头白发又怎能奈何这青山依旧。

江水浩瀚,水天相接,我站在栏杆高处,目送着乱鸦在斜阳余晖中飞向渔汀。连声呼喊拿酒来,登上琴台,只见秋色与云霄齐平。

注释

八声甘州:词牌名。双调九十七字,前片四十六字,后片五十一字,前后片各九句四平韵 。

庾幕:指提举常平仓的官衙中的幕友西宾。

灵岩:又名石鼓山,在苏州市西南的木渎镇西北。山顶有灵岩寺,相传为吴王夫差所建馆娃宫遗址。

坠长星:指大星化而为石,形容灵岩山像是天上坠落的巨星。

苍厓云树:青山丛林,“厓” 同 “崖”。

名娃:指西施,她是越王勾践献给吴王夫差的美女,“娃” 意为美女。

金屋:用汉武帝金屋藏娇的典故,借指吴王在灵岩山上为西施修建的馆娃宫。

残霸:指吴王夫差,他曾先后破越败齐,争霸中原,但后来被越王勾践所败,身死国灭,霸业有始无终。

箭径:即采香径。《苏州府志》记载,采香径在香山之旁,是条小溪。吴王在香山种香,让美人在溪水中泛舟采香。从灵岩山望去,溪水笔直如箭,所以俗名箭径。

酸风射眼:寒风吹得眼睛发痛,化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 “魏官牵牛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的诗句,“酸风” 即凉风。

腻水:宫女濯妆的脂粉水,这里作动词,有脂粉水漂流之意。

双鸳:鸳鸯履,女鞋,这里指代穿着女鞋的美人,此句形容仿佛听到美人穿着木屐在响屧廊行走的声音。

响屧(xiè)廊:在灵岩山寺,相传吴王让西施等人穿着木屐行走其上,廊下虚空,走起来有响声,故而得名。

五湖倦客:指范蠡,他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后,功成身退,泛舟五湖(太湖)。

醒醒:清楚、清醒。

华发:花白头发。

水涵空:远水连空,“涵” 意为沉浸。

渔汀:水边捕鱼处。

琴台:春秋时吴王游乐遗迹,在灵岩山上。

赏析

上片:开篇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 以奇特的想象,写灵岩山仿佛是从青天坠落的长星,营造出一种雄浑、奇幻的氛围。“幻苍厓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一个 “幻” 字统领,将灵岩山的自然景色与历史遗迹相融合,联想到当年西施的馆娃宫和夫差的霸业,虚实相生。“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通过描写采香径的寒风和带有脂粉腥味的流水,从视觉、触觉、嗅觉等多个角度,暗示当年吴宫的奢华与腐朽。“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则是从听觉角度,将眼前的落叶声与昔日美人在响屧廊行走的声音相混,今昔对比,更添历史的沧桑感。

下片:“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将吴王夫差的沉醉与范蠡的清醒相对照,揭示了吴国兴衰的原因,也蕴含着对历史教训的反思。“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词人面对苍波询问历史兴亡,却得不到回应,自己白发渐生,而青山依旧,表达出一种无奈和对时光流逝、功业无成的感慨。“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描绘出一幅空阔、苍凉的画面,渲染出凄清的氛围。“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以景结情,在壮阔的秋景中,收束全篇,给人以无尽的遐想。

艺术特色:整首词意境开阔,气势雄浑,将历史与现实、自然景色与个人感慨紧密结合。词人善于运用奇特的想象和丰富的联想,打破时空界限,如将眼前的景物与古代的历史事件、人物相联系,创造出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语言上,用词精妙,如 “酸”“腻”“腥” 等字,使描写生动形象,富有感染力。同时,多处化用典故,使词的内涵更加丰富,增强了作品的历史感和文化底蕴 。

创作背景

此词作于宋理宗绍定年间(1228—1233),当时作者在苏州仓幕任职。朱祖谋《梦窗词集小笺》引《吴郡志》提到,灵岩山即古石鼓山,在吴县西三十里,山上有吴娃宫、琴台、响屧廊等古迹。吴文英游览灵岩山时,看到吴王夫差的遗迹,想起吴国兴衰的史实,又联想到宋朝当时的国事,触景生情,抒发感慨而创作了这首词。

简析

《八声甘州・灵岩陪庾幕诸公游》是吴文英的一首怀古佳作。上片侧重怀古,通过对灵岩山相关的历史遗迹和事件的描写,展现了吴国由盛转衰的过程;下片则伤今,在对历史的反思中,融入了自己对时光流逝、功业未就的感慨以及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全词将咏史、抒情、写景完美融合,既有对历史的深沉思考,又有对现实的无奈喟叹。其风格雄浑豪放又不失细腻婉约,在吴文英的词作中别具一格,体现了他高超的艺术技巧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如果你还想深入了解这首词在格律、意象运用等方面的特点,欢迎随时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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