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今把作、握蛇骑虎。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谈笑里,定齐鲁。
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算事业、须由人做。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空目送,塞鸿去。
译文
向北眺望通往中原的道路,让我们来仔细商议、筹划一下,这收复中原的大事,到底该如何安排呢?记得当年太行山有百万义军,曾被宗泽将军统领。可如今朝廷却将义军视为危险之物,对其又怕又防。你此次前往京东路任职,当地的豪杰必定十分欢喜,料想他们定会放下武器,尊你为领袖。希望你能在谈笑之间,就收复齐鲁大地。
黄河两岸如今一片萧条,到处都是狐兔横行。试问当年祖逖北伐之后,还有谁再来收复这片土地?有多少像在新亭对泣的名士,可又有谁真正将收复中原放在心上?要知道,国家的大业终究是要靠人去完成。可笑我们这些书生胆小怯懦,就像被关在车中、羞于见人的新妇。我只能徒然地目送你,如边塞的鸿雁般远去。
注释
平章:评议、筹划。
公事:指收复中原、抗击金兵的国家大事。
分付:安排、处置。
太行山百万:指北宋末年太行山一带的百万抗金义军。
宗爷:即宗泽,南宋初期抗金名将,曾招抚太行山义军,声威大震。
握蛇骑虎:比喻做事十分危险,此处指朝廷对义军既想用又不敢用,左右为难的心态。
真吾父:运用郭子仪的典故。郭子仪曾单骑入回纥大营,回纥首领下马跪拜,称其 “真吾父也”,这里表示义军对陈子华的敬重与归附。
两河:指北宋时期的河北东路与河北西路,当时已被金国占领。
狐兔:这里代指金兵,也形容两河地区的荒凉、沦陷。
祖生:指祖逖,东晋时期杰出的军事家,曾率部北伐,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土地 。
新亭挥泪客:用新亭对泣的典故。东晋时,士大夫们在新亭聚会,周顗感叹 “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众人皆相视流泪,只有王导说 “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这里指那些只会空谈而无实际行动的南宋士大夫。
塞鸿:塞外的鸿雁,这里指代陈子华,因为陈子华前往真州,真州靠近宋金对峙前线,犹如塞外。
赏析
上片:开篇 “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以突兀的设问起笔,直接将话题引向收复中原这一重大国事,奠定了全词深沉凝重的基调。“记得太行山百万,曾入宗爷驾驭。今把作、握蛇骑虎”,通过对比宗泽当年成功驾驭太行山百万义军与如今朝廷对义军的畏缩态度,批判了南宋朝廷的怯懦和无能,也表达了对收复失地策略的思考。“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谈笑里,定齐鲁”,则是对陈子华的勉励与期望,想象他到任后受到义军拥戴,能够轻松收复齐鲁地区,展现出豪迈的气势和乐观的信念。
下片:“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描绘出北方沦陷区的荒凉景象,借对祖逖的怀念,表达对南宋朝廷无人收复失地的失望。“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进一步讽刺那些只会空谈、流泪,却不付诸行动的南宋士大夫,批判了当时的社会风气。“算事业、须由人做”,笔锋一转,强调事在人为,展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以自嘲的方式,激励陈子华要勇敢作为,不要像书生般怯懦。最后 “空目送,塞鸿去”,以送别作结,既有对友人的不舍,也有对自己报国无门的无奈。
艺术特色:全词大量运用典故,如宗泽、郭子仪、祖逖、新亭对泣等,使词的内容更加丰富,情感更加深沉。语言豪放,气势磅礴,将对国家命运的忧虑、对友人的期望以及自身的感慨融为一体,既有批判的锋芒,又有勉励的热忱。在结构上,层层递进,从对国事的讨论,到对友人的劝勉,再到对自身的反思,逻辑清晰,情感跌宕起伏,极具感染力。
创作背景
南宋理宗宝庆三年(1227),陈子华即将前往真州任职,真州地处长江北岸,是宋金对峙前线的要地。当时北方沦陷区仍有义军活动,南宋朝廷面临着如何对待义军、如何收复失地的重大问题。刘克庄向来关心国事,他的友人陈子华主张积极招抚中原地区的义军,因此在陈子华赴任之际,刘克庄写下此词为其送行,表达了对收复中原的渴望,以及对陈子华的期望与勉励。
简析
《贺新郎・送陈真州子华》是刘克庄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南宋爱国词中的佳作。它突破了一般送别词的局限,将送别之情与国家大事紧密结合,展现出强烈的爱国情怀和社会责任感。词中对南宋朝廷的批判、对收复失地的思考以及对友人的期望,都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在艺术上,其豪放的风格、巧妙的用典和跌宕的情感,充分体现了辛派词人的特色,同时也展现了刘克庄独特的艺术个性。这首词不仅在当时具有重要的时代价值,也对后世了解南宋时期的社会风貌和文人心态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