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阴符,二石硬弓,百斤宝刀。更玉花骢喷,鸣鞭电抹,乌丝阑展,醉墨龙跳。牛角书生,虬髯豪客,谈笑皆堪折简招。依稀记,曾请缨系粤,草檄征辽。
当年目视云霄。谁信道凄凉今折腰。怅燕然未勒,南归草草,长安不见,北望迢迢。老去胸中,有些磊块,歌罢犹须著酒浇。休休也,但帽边鬓改,镜里颜凋。
译文
熟读一卷《阴符》兵书,能拉开两石力量的硬弓,手提百斤重的宝刀。还有那玉花骢骏马仰天长嘶,我挥舞马鞭,鞭梢作响,鞭快如电;展开乌丝阑绢纸,醉后的墨迹犹如蛟龙跳跃。与我谈笑往来的是勤奋苦读的书生和行侠仗义的豪客,都值得寄信相邀。依稀还记得,曾经主动请缨出战南越,草拟檄文征讨辽兵。
当年我傲岸不羁,高瞻远瞩,谁能想到如今竟落得如此凄凉,为求生存而不得不低头。心中惆怅啊,未能在燕然山刻石记功,就匆匆南归;向北眺望,路途遥远,看不到故都长安。年华渐老,胸中郁积着许多愤懑不平之气,高歌之后仍需借酒浇愁。罢了罢了,只见帽子两边鬓发渐白,镜中容颜日益憔悴。
注释
沁园春:词牌名,又名 “东仙”“寿星明”“洞庭春色” 等。双调一百十四字,前段十三句四平韵,后段十二句五平韵 。
九华叶贤良:即叶秀发,字茂叔,号元颖,学者称南坡先生,龙泉(今属浙江)人 。贤良,是当时对才德兼备之人的称呼。
阴符:即《阴符经》,古代的一部兵书。
二石(dàn):古代重量单位,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二石形容弓的强度很大。
玉花骢(cōng):一种名马,毛色白中带紫。
鸣鞭电抹:挥动马鞭,快如闪电掠过,形容策马疾驰。
乌丝阑:一种有墨线格子的绢纸,可供书写。
醉墨龙跳:醉后挥毫泼墨,字体如蛟龙跳跃,形容书法笔势飞动雄健。
牛角书生:指李密,他少年时曾骑牛读书,将《汉书》挂于牛角之上 ,此处泛指勤奋好学的书生。
虬髯(qiú rán)豪客:指虬髯客,传说中的豪侠,此处泛指行侠仗义的豪杰之士。
折简:写信,古人以竹简作书,简就成了书信的代称。
请缨系粤:用终军请缨的典故。终军曾主动请求出使南越,说 “愿受长缨,必羁南越王而致之阙下”,后成功说服南越王归汉 。粤,同 “越”,这里泛指南方。
草檄(xí)征辽:草拟声讨辽兵的檄文。檄,古代用于征召、声讨等的文书。
折腰:原指弯腰行礼,这里反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典故,指屈身事人,不得志。
燕然未勒:用窦宪的典故。东汉窦宪追击匈奴,出塞三千余里,至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还 。燕然未勒,指未能建立战功。
长安:这里代指北宋都城汴京(今河南开封),也可理解为朝廷。
磊块:原指心中郁结的不平之气,出自《世说新语・任诞》中 “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
休休:表示罢了、算了的意思,有无奈之感。
赏析
上片:开篇 “一卷阴符,二石硬弓,百斤宝刀”,三个短句,简洁有力地展现出词人年少时就熟读兵书,且武艺高强,文武双全。“更” 字引出后面的句子,“玉花骢喷,鸣鞭电抹” 描绘出词人策马飞驰的飒爽英姿;“乌丝阑展,醉墨龙跳” 则体现其书法的潇洒豪放,展现出他的才情。“牛角书生,虬髯豪客,谈笑皆堪折简招”,表明词人广交贤能,与志同道合的书生、豪杰相处融洽,谈笑风生。最后 “依稀记,曾请缨系粤,草檄征辽”,回忆自己曾经主动请缨,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从尚文习武、交游、抱负等方面,塑造出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形象,也是词人理想中的自我形象。
下片:“当年目视云霄” 写出词人当年的傲岸与自信,“谁信道凄凉今折腰” 则陡然转折,形成强烈对比,用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反意,表达自己如今不得志的愤懑。“怅燕然未勒,南归草草,长安不见,北望迢迢”,“怅” 字统领四句,运用窦宪燕然勒石和李白 “长安不见使人愁” 的典故,抒发了词人壮志未酬、无法收复失地的惆怅,以及对朝廷的失望。“老去胸中,有些磊块,歌罢犹须著酒浇”,说明词人虽年华老去,但心中的愤懑不平仍无法排解,只能借酒消愁。最后 “休休也,但帽边鬓改,镜里颜凋”,以无奈的感叹和对自身容颜衰老的描写,强化了英雄迟暮、壮志难酬的悲哀。
艺术特色:全词大量用典,却自然流畅,没有堆砌之感,丰富了词的内涵。上片的激昂豪迈与下片的悲凉沉郁形成鲜明对比,情感跌宕起伏,富有感染力。语言精炼,节奏明快,通过对少年与暮年不同状态的描写,生动地展现了词人的一生境遇和复杂情感。
创作背景
南宋时期,国家偏安一隅,面临北方政权的威胁,国势衰微。刘克庄一生渴望收复失地,建功立业,却多次因直言获罪,仕途坎坷。这首词是他答复九华叶贤良之作,在词中,他回顾自己的年少壮志,对比如今的凄凉处境,抒发了请缨无路、报国无门的悲愤之情,同时也反映出南宋朝廷的腐朽和不思进取。
简析
《沁园春・答九华叶贤良》是刘克庄的代表作之一,充分体现了他豪迈慷慨的词风。词中通过对自身经历的描述,展现了一位爱国志士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从思想内容上,表达了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和对自身壮志未酬的愤懑,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从艺术手法上,用典、对比等手法的运用恰到好处,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它不仅是刘克庄个人情感的抒发,也反映了南宋时期众多爱国文人的心声,在宋词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