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

辛弃疾〔宋代〕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

译文

抬头观看西北方向的浮云,想要驾驭万里长空需要有倚天的长剑。人们说在这个地方,深夜的时候,常常能看见斗牛星宿之间闪烁着光芒。我却觉得山高,水潭空荡水冷,月亮明亮而星光惨淡。本打算点燃犀牛角下到水中看个究竟,刚靠近栏杆处却又害怕,怕那风雷震怒,鱼龙凶残。

两边高山约束着江水,江水奔腾,冲击着高楼,想一飞冲天却又终归收敛。我如今像陈元龙一样已经老了,不妨高卧家中,喝着冷水,睡着凉席。千古以来的兴亡变迁,人生百年的悲欢离合,都在这一次登楼览景时涌上心头。想问是什么人又一次卸下了张开的白帆,在斜阳夕照中把船缆系在沙岸上?

注释

水龙吟:词牌名。

南剑:即南剑州,宋代州名,今福建南平。

双溪楼:在南剑州府城东,因剑溪和樵川二水在此汇合而得名。

西北浮云:西北的天空被浮云遮蔽,隐喻中原河山沦陷于金人之手。

斗牛:星名,二十八宿的斗宿与牛宿。

燃犀:典故源自东晋温峤,相传犀角燃之可照妖,俗谓能明察事物,洞察奸邪叫 “燃犀” 或 “犀照”。

鱼龙:指水中怪物,暗喻朝中阻遏抗战的小人。

峡束:指江水受两侧对峙的峡谷约束。

危楼:高楼,这里指双溪楼。

元龙:三国时的名士陈登,字元龙。

冰壶凉簟:喝冷水,睡凉席,形容隐居自适的生活。

赏析

上片:开篇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以西北浮云隐喻中原沦陷,表明要收复失地需倚天长剑,气势磅礴。“人言此地” 几句引入双溪楼与宝剑的传说,“我觉” 一转,以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等景象,营造出清冷氛围,暗示政治环境的黑暗。“待燃犀” 几句,想燃犀下看又怕风雷鱼龙,表现出作者欲有所为又担心遭人阻挠迫害的矛盾心理。

下片:“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写江水受峡束欲飞还敛,象征着抗金志士受压制的处境。“元龙老矣” 几句,作者以陈登自比,说自己虽有壮志却无奈年老,只能 “高卧”,看似洒脱实则悲凉。“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将千古兴衰与个人悲欢融合,境界宏大。结尾 “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描绘了一幅斜阳下卸帆系缆的画面,暗讽南宋朝廷偏安一隅,不思进取,蕴含着作者的悲愤与无奈。

创作背景

辛弃疾在绍熙五年(1194)前曾任福建安抚使,这首词可能是他受到主和派谗害诬陷而落职时,途经南剑州,登览历史上有名的双溪楼后有感而作。当时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辛弃疾力主抗金却屡遭排挤打压,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登上双溪楼,触景生情,借景抒情,写下了这首词。

简析

这首词是辛弃疾爱国思想表现十分强烈的名作之一。全词线索清晰,紧扣双溪楼展开,将眼前景与心中情、历史典故与现实感慨紧密结合。因小见大,从登楼所见所感,联想到国家的命运和抗金大业。通篇大量运用暗喻,如 “西北浮云”“风雷怒,鱼龙惨” 等暗喻敌人和主和派,“长剑”“欲飞还敛” 等暗喻主战派,形成鲜明对比。风格雄浑豪放、慷慨悲凉,上片雄奇劲健,下片苍凉沉郁,体现了辛词的典型风格,读之令人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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