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辛弃疾〔宋代〕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栏杆 一作:阑干)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脍 同:鲙)

译文

辽阔的南国秋空千里冷落凄凉,江水随天空流去,秋天更无边无际。极目遥望远处的山岭,只引起我对国土沦落的忧愁和愤恨,那群山就像女人头上的玉簪和螺髻。夕阳西下之时落日斜挂楼头,孤雁悲啼声里游子悲愤压抑。我看着这宝刀,狠狠地把楼上的栏杆都拍遍了,也没有人领会我现在登楼的心意。

别说鲈鱼切碎了能烹成佳肴美味,西风吹遍了,不知张季鹰已经回来了没?像只为自己购置田地房产的许汜,应怕惭愧去见才气双全的刘备。可惜时光如流水一般过去,我真担心着风雨飘荡中的国家,真像桓温所说树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叫谁去请那些披红着绿的歌女,来为我擦掉英雄失意的眼泪!

注释

建康:今江苏南京。

赏心亭:在今南京市水西门上,下临秦淮河,为观赏胜地。

遥岑(cén):远山。

玉簪(zān)螺髻(jì):玉做的簪子,像海螺形状的发髻,这里比喻高矮和形状各不相同的山岭。

断鸿:失群的孤雁。

吴钩:古代吴地制造的一种宝刀。

鲈鱼堪脍(kuài):用西晋张翰典。张翰,字季鹰,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在洛阳做官,见秋风起,想到家乡味美的鲈鱼,便弃官回乡。

季鹰:张翰的字。

求田问舍:置地买房。

刘郎:刘备。

流年:流逝的时光。

忧愁风雨:风雨,比喻飘摇的国势。

树犹如此:用东晋桓温典。桓温北伐,路过金城,见自己过去种的柳树已长到几围粗,便感叹地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倩(qìng):请托。

红巾翠袖:女子装饰,代指女子。

揾(wèn):擦拭。

赏析

上片:开篇描绘出辽阔的楚天和无尽的秋色,营造出一种苍凉空阔的意境。“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移情于景,将远山赋予人的情感,表达自己对山河破碎的忧愁和愤恨。“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落日”“断鸿” 等意象烘托出作者孤独、凄凉的心境,而 “江南游子” 则点明自己漂泊的身世。“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通过 “看吴钩”“拍栏杆” 的动作,生动地表现出作者渴望杀敌报国却无人理解的悲愤与无奈。

下片:运用多个典故,“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以张翰自比,表达自己不愿像张翰一样因思乡而弃官,而是渴望为国家效力。“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以许汜为反面例子,表明自己耻于做只顾个人私利的人,彰显出自己的抱负。“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感慨时光流逝,国势飘摇,自己却壮志难酬。最后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以一种无奈的发问,抒发了自己的孤独和悲哀。

艺术特色:整首词情景交融,将眼前之景、心中之情以及历史典故完美融合,情感跌宕起伏,从对山河的热爱到对国势的担忧,再到壮志难酬的悲愤,层层递进。语言豪放又不失细腻,用典自然贴切,增强了作品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创作背景

这首词创作于宋孝宗乾道四年至六年(1168 – 1170)间,辛弃疾任建康通判。当时他南归已八九年,却一直未得重用,他渴望抗金复国,却始终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在这样的背景下,他登上赏心亭,触景生情,写下了这首词,抒发自己内心的郁闷和悲愤。

简析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是辛弃疾的代表作之一,充分体现了他豪放词的风格特点。全词通过登亭所见所感,深刻地表达了作者恢复中原、报国无门的强烈愿望和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词中既有对国家命运的关切,又有对自身遭遇的感慨,展现了辛弃疾作为爱国词人的高尚情怀和远大抱负。其艺术手法高超,意象丰富,典故运用巧妙,是南宋词坛上的经典之作,对后世的词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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