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万点 一作:数点)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译文
会稽山上,云朵如同水墨画中轻轻涂抹上去一般;越州城外,衰草连绵与天相接,一望无际。城门楼上传来的号角声,时断时续。我暂且停下远行的船,与友人或恋人举杯共饮,以解离别之愁。回首多少如梦如幻的往事,如今徒然回首,只剩下纷纷的烟霭。夕阳西下,天空中万点寒鸦飞过,一弯流水环绕着孤独的小村。
在这令人黯然销魂的时刻,我暗自解下香囊,与对方轻轻分开罗带,徒然在青楼中留下了薄情的名声。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离别的泪水,徒然沾湿了我的衣襟衣袖。伤心到了极点,回头遥望高城,已经看不见了,只见到一片黄昏中的灯火。
注释
满庭芳:词牌名,又名 “锁阳台”“满庭霜” 等。
山抹微云:山上涂抹着淡淡的云彩,“抹” 字将云与山的关系描绘得如一幅水墨画,生动形象。
天连衰草:天空与枯萎的野草相连,描绘出一种空旷、苍凉的景象。有的版本作 “天粘衰草”,“粘” 字更强调了草与天相接的紧密感。
画角:古代军中的号角,其声哀厉高亢,用来报时或报警等。
谯门:城门上的瞭望楼,这里指城门。
征棹:远行的船,棹本指船桨,这里代指船。
引离尊:端起离别的酒杯,“尊” 同 “樽”,酒杯。
蓬莱旧事:“蓬莱” 在传说中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可能代指作者曾经生活过或经历过美好事情的地方。一说指汴京的秘阁,秦观曾供职秘阁;另一说指会稽之地,代指与歌妓的交往。
烟霭:云雾,这里既指眼前的自然景象,也象征着往事如梦,模糊不清。
销魂:形容极度的悲伤或欢乐,这里指因离别而极度伤感。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古代男女常以香囊、罗带等作为定情信物,这里指与恋人分别时的情景。
谩:通 “漫”,徒然、空自的意思。
青楼薄幸名存:化用杜牧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诗句,意为自己徒然在青楼女子中留下了薄情的名声。
望断:望到看不见,形容极度的盼望和不舍。
赏析
上片赏析:“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开篇对仗工整,一个 “抹” 字用得极为精妙,赋予了画面以动态和美感,描绘出了暮云缭绕山间的朦胧之景,与 “天连衰草” 共同营造出一种辽阔、苍茫、衰飒的氛围,奠定了全词伤感的基调。“画角声断谯门” 点明时间和地点,为画面增添了一份凄凉。“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由景入情,开始叙述离别之事。“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既写对过去美好往事的回忆,又以 “烟霭纷纷” 象征往事的虚幻和不可追寻,表达出一种深深的惆怅。“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选取了斜阳、寒鸦、流水、孤村等典型意象,构成了一幅充满孤寂和凄清的画面,进一步烘托出离别的伤感。
下片赏析:“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直接描写离别时的情景,“销魂” 二字将离别时的痛苦和不舍表现得淋漓尽致,而 “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则通过细节描写,生动地展现了恋人之间难舍难分的柔情。“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借杜牧的典故,抒发了自己在情感上的无奈和自嘲。“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以设问的方式,表达出对未来重逢的迷茫和担忧,而泪水沾湿襟袖则将这种悲伤之情具象化。“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以景结情,通过描写回望高城已不见,只看到黄昏中的灯火,营造出一种孤独、凄凉的氛围,将离别的伤痛推向了高潮。
艺术特色:全词情景交融,以景衬情,通过对自然景色的细腻描绘,将离别之情、身世之感表达得深沉而委婉。语言典雅优美,用词精准,如 “抹”“连”“绕” 等字,生动地描绘出了景物的特点。结构上层次分明,上片以写景为主,下片以抒情为主,过渡自然,浑然一体。
创作背景
关于此词的创作时间和背景,有两种主要说法。一种是徐培均在《秦观词新释辑评》中认为作于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岁暮,创作地点在会稽(今浙江绍兴),所写的是作者与越地一位歌伎的恋情。另一种是沈祖棻在《宋词赏析》中以为作于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贬离秘书省之际,“蓬莱旧事” 指在京城的一段生活。
简析
《满庭芳・山抹微云》是秦观的代表作之一,充分体现了他婉约词风的特色。此词以细腻的笔触、优美的语言,通过描写离别时的景色和情景,抒发了作者对爱情的留恋、对身世的感慨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在艺术上,词人巧妙地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法,如借景抒情、用典等,使作品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开篇的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更是千古名句,为全词增色不少,也让秦观获得了 “山抹微云君” 的雅号。整首词意境深远,情感真挚,是宋词中的经典之作。